落叶归根文化情结:家谱如何成为海外华人的归乡梦

陈文生先生久久凝视着那张唯一保存下来的祖父照片,照片中的老人眉宇间刻满沧桑,眼神却像一潭深水,凝望着家乡的方向。祖父临终前,在异国他乡病榻上艰难地递给他一个油纸包裹:“日后若有可能,一定回家……”老人声音微弱,但“回家”二字,沉甸甸压在了陈文生心上几十年。那油纸包裹里,藏着一卷磨损泛黄的族谱残本,纸页边缘已磨出毛边,上面模糊的字迹如老人未尽的低语,指着一个名叫“颍川堂”的起点。
这“颍川堂”三个字,成为陈文生日后岁月里追寻的灯塔。他寻访过许多地方,但皆如水中捞月。转机出现在新加坡族谱学会——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戴着眼镜,俯身端详族谱,指尖轻轻拂过纸页,若有所思道:“‘颍川堂’,那是陈氏先祖发源之地啊!”这名字背后,是千年前陈姓家族自中原南迁的壮阔轨迹,像一条隐形的丝线,穿越兵荒马乱、世道更迭,终在闽地开枝散叶。老会长目光炯炯:“顺着这条根脉,去寻那树冠下的一枝一叶。”
循着这条线索,陈文生踏上了闽南的土地。几经辗转,在一个偏僻的村落里,他竟在一座倾圮的祠堂基石上,发现了半截刻着“颍川堂”的残碑!那碑石一半埋于土中,一半倔强地显露于天光之下,字迹与族谱上的一模一样。这石上铭文如同家族血脉的密码,无声宣告着:此地即根之所在。当村中老者颤巍巍捧出尘封已久的完整族谱时,陈文生的双手在阳光下微微发抖。那本大族谱上赫然记载着祖父的名字,旁边还附有当年祖父写给家乡的“侨批”原信:“父亲大人膝下,儿在异乡,一切尚安……”泛黄纸页上的墨痕,无声流转着隔山隔海的骨肉牵挂。

这千辛万苦的相认,遂了祖父遗愿,也补全了陈文生自己生命地图上那至关重要却缺失的一块。站在祠堂前,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,仿佛漂泊的种子终于寻回它萌芽的土壤。重修族谱之时,他郑重将祖父一脉命名为“南洋支系”,工工整整添入族谱。墨迹落下的瞬间,他心头滚烫,仿佛一个散落多年的音符,终于被谱回属于它的庄严乐章——从此浪迹天涯的落叶,在族谱的页册里,找到了归处。
陈文生先生的寻根之旅并非孤例。多少年来,无数散落天涯的华人,正是凭着族谱上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姓名、堂号、祖籍地,像陈文生一样,踏上了漫漫归途。家谱,这一册册薄纸之上,哪里仅记着姓名与生死日期?它分明是血脉绵延的图谱,是文化基因的图谱,是漂泊灵魂确认“我究竟从何而来”的图谱,更是华人精神深处“落叶归根”执念最沉甸甸的具象凭证。树高千丈,落叶归根——纵使树冠伸向万里之外,那深埋于故土的根系,始终是牵引每一片落叶最深沉的引力。

当陈文生最后将祖父一支工整添入族谱时,他感到某种无形但深邃的根系在血脉里悄然苏醒。人立于世,岂能不知根在何方?那发黄纸页上蜿蜒的墨迹,终将我们飘荡于历史与地理长河中的生命碎片,收束成一条清晰、坚韧且不断生长的根脉。所谓寻根,其实正是对自身文化坐标最庄严的确认——故纸堆里藏着的不只是名字,更是我们灵魂归航的灯塔。那绵延千年的家谱,是落叶对大地无声的告白:纵使漂泊万里,根,始终在血脉里安稳生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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